缅甸内战像是一个魔咒,自立国以来就缠绕着这个资源富饶的国家,武装林立和频仍的军事冲突问题,让历届政府均束手无策,多年来全国军政要员、专家学者都在绞尽脑汁想要攻克这一难题,迄今为止,依旧没有找到解除缅甸内战魔咒的方法。
内战是人类世界具有普遍性的战争,所以它有一定的内在规律和行为逻辑可以探究。关于内战爆发的根源,相关学术界曾做过一些研究和探讨,也形成了一些理论和观点,一致认同的内战爆发缘由包括:“民族仇恨、认同危机、资源争夺、权力分配、国家构建、政治革命”等等。拿上述这些因素来对照缅甸的内战,几乎每一条都能解释得通,每条都是根源之一。然而,纵然人们找到了内战爆发的根源,但对摆脱内战却于事无补,因为找到了病根,未必就能找得到救治的手段和药方来对症下药。
2001年有一个叫做“科利尔-堆夫勒模型”解释内战的新模型归纳出内战爆发的5个关键因素。首因是:反政府武装财务资源获取的容易度;第二因素是:反叛机会成本低,兵源多;第三个因素是:反叛武装具有地缘优势,不容易被政府军剿灭;第四个因素是:彼此的怨恨、相互恐惧程度及不信任程度;第五个因素是:族群分化严重,对立情绪高。这个简称为“C-H内战模型”的分析几乎无死角地呈现了缅甸内战爆发的根源,对照这些根源,缅甸相关方面进一步需要做的就是如何来截源断根。
可是新的问题来了,缅军方拿到“C-H内战模型”之后,拿出终结内战的手段未必是采取“和解式”或“安抚式”,并且极有可能采取下列的“打压式”或“摧毁式”手段,诸如:
一、为了切断民武组织的“财政资源获取度”而发兵抢占民武区域的一些自然资源;切断民武组织一切可能产生经济收益的渠道;动用国家力量封锁民武控制区的商贸流通。(事实上近十年来,缅军也一直在努力这么做。)
二、加大妖魔化民武组织的力度,从法理上解构民族武装存在的合法性,从国家利益层面上否定民武革命行动及诉求的正当性,通过操纵民意和舆论引论,削弱民族武装组织获取外界声援的道德资本,增加民武抗争的难度。
所以“C-H内战模型”纵然洞察了内战爆发的祸根,但只会让掌握权力资源的执政集团从某些方面加大对民武的打击力度,而不是从建立互信方面着手,也不是以政治权利分配方式化解族群对立情绪,从而消减内战。这就是为啥和平人人皆心向往之,停止武装冲突却那么难的主要原因之一。
虽然所有军队的领导人都在反复强调他们“热爱和平”,可是为何双方即便签署了和平协议,也不能长期有效呢?其实缅甸民族武装冲突的历史早已回答了以上这个问题——那就是“互信与安全感的缺失”。
在“恐惧感”的作用下,当事双方由于互不信任对方的承诺,置疑对方的停火诚意;加之,撕毁协议的成本不高,所以,有些停火协议,最终都沦为一纸空文。比如登盛政府时期,一会儿要民武跟政府签“省邦级和平协议”,一会儿又要求人家跟他签“国家级和平协议”,这就是没有互信造成的强迫症心理。在互信严重缺失的情况下,缅政府才会“发明”出这么奇葩的——从区级、邦级到国家级的“三级和平协议”。而且,与政府签的字,缅军方可能不承认;与军方签署的协议,当局政府也未必会认可。上述这些还不算,民盟和军方还联合起来盯着追着要所有民武组织都一起跟他们签“NCA”。对AA/TNLA和MNDAA等三家拥有一定战斗力的武装,追加签署停火协议的前提条件,要求三家向军方递交“承诺书”保证不采取武装斗争路线……,总之,在互信丧失又没有强制约束力的情况下,签再多协议也不能让他们获得安全感。于是,协议失效的次数越多,双方之间便越加无法信任彼此。所以,靠双方签署协议而无其它强制措施,缅甸的持久和平绝无实现的可能。
缅甸的停火需要一位强有力的外部干预者来维护双方称缺的互信,为签字双方提供一个必需信守承诺的保障。此外,这位仲裁者还得具备对违约方惩治的能力,而这也是小国弱势群体对大国的道德期望。然而,尽管中国政府真心希望缅甸和平稳定,但却不愿做一名“干预者”或“仲裁者”,而且,中方“不干涉他国内战”的政策,让中方在缅甸的和平进程问题上只能做一个永远的旁观者或赞助者。美日印等反华势力虽然以援助缅甸和平发展名义积极介入缅甸事务,但其战略目的在于遏制中国和平崛起,其战略利益在于通过抢占缅甸资源(包括民心和政治等意识形态方面的资源)反制中国在缅推进国家战略利益。所以,某些大国为了确保自身在缅战略利益,表现出了不敢得罪缅甸或讨好缅甸的行为,大国在这样心理和顾虑下,自然也就不愿意以“仲裁者”身份插手缅甸内战了,毕竟他国平民的痛苦与自身国家利益相比,无论谁是大国的掌舵人都只会选择后者。况且,这本身就是政治选择和政治斗争的一部分。
战争是政治斗争形式的原始化、粗俗化与暴力化。只要是某一方选择以强悍的武力替代文明协商,用枪炮怒吼出心中诉求,换回丧失的话语权,那么野蛮的战争便会开始。战争一旦开始,“诡道、伐谋、用间、不厌诈”,等等手段便会大行其道,一切正道只能靠边站。“超限战”的概念表明,当今战争形式不仅多样化,而且已迈向无边界化。诸如货币战、金融战、贸易战、能源战、网络战等任何一种战争的惨败,都足以颠覆一个主权国家或政府。缅甸民族平等的政治权力之争被诉诸纯粹暴力,恰恰证明斗争双方的政治智慧及斗争手段仍处于较为原始的水平。
尽管争得难看、斗得凶狠,但谁都不愿做个自动投降的懦夫。因为,选择明哲保身放弃斗争,意味着将领导权和自主权让渡与人,自动沦为被统治者。而权力之争,实际上并非全然是权力欲的驱使,更多的是斗争各方对于当下和未来的生存发展权利之争。毕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未来交予其不信任的人去规划、去决策;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所生存的社会,交给一些只知谋霸权的缅人去管理、去统治;更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去掌控、去主宰。因此,缅甸各族人民纷纷选择走上通过武装夺取民族自决权的方式,谋求自身安全和发展保障。
由于绝大部分主战场都是在少数民族地区,缅甸城区内主流社会的人民感受不到战争对其切身利益的危害,所以,国内主流阶层反战的声音很小,甚至是根本就感受不到国家正在爆发内战,这对主导内战的一方的缅军而言,也就没有了立即全面停息全国战争的舆论压力,于是,缅甸的武装冲突长年爆发,也就成了永不停播的连续剧。
不断重演的缅甸内战就像是一幕没有结局的连续剧,缅军与民地武之间谈谈打打的“戏码”,让记者的报道失去了新鲜感,让关注缅甸新闻的人们看得发腻,就连时事观察家们也几乎失去了对缅甸民族和解的关注热情。评论家们自圆其说的评论,除了显示其嘴上功夫了得之外,对决策者们掌控时局似乎没有多少实际价值。
丹瑞大将高超的心理战,使得看似拙劣的分化伎俩总是屡试不爽。其施展巧妙的平衡术,则让国家陷入军政分家的怪圈。为何毫无新意的计谋,总能反复得逞?不断重演的内战史,何日才能落下维幕,并宣告:“本剧终?”显然,当前的缅甸既不具备内部自行和解民族纷争的能力,也没有第三方为之进行强制性的公正调解。众所周知,缅甸内战一直都是由缅军方在主导,军方在无任何第三方的强压下,不可能会在其军备力量日益提升的时候,主动放弃其一直以来追求的“武力统一缅甸”的霸权理想。况且,缅军人利益集团在其掌控的国家宣传机器的助攻下,民地武不仅在军事上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就连在舆论引导及话语权方面也一直处于挨打和被动局面。在上述情境下,缅甸内战对主导方而言也就没有了平息的必要。
纵观缅甸形势,尽管各派势力在斗争中损耗着国家资源。但是,各方均越陷越深欲罢而不能,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能够笑到最后的人。当对话陷入僵局的时候,战争就成了促使政治对话的推进器。反之,当战争陷入胶着状态,政治谈判就得登场捞道德资本了。总之,不到山穷水尽,没有人会愿意自动退出这充满诱惑、刺激的逐鹿场。如果说政治是分蛋糕的游戏,那么,缅甸08宪法这个“分蛋糕游戏规则”显然是引爆新一轮内战的导火索。缅军人利益集团掌控物产丰饶的缅甸半个世纪,不仅没有把缅甸这块蛋糕做大,却把它做得越来越小,而且,还把所有份额死死的攒在手中,不肯与国人共享。被边缘化的非缅民族组织眼见生存空间被逐步挤压,正当诉求不被当局理会的情况下,只好选择以武装斗争路线去争取被缅军集团鲸吞蚕食的政治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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