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北女儿国》第二十四章 婚庆活动上的果敢浮世绘


《缅北女儿国》第二十四章 婚庆活动上的果敢浮世绘  

作者王子瑜

婚庆活动是果敢地区人民群众最主要的社交场合,每逢果敢人家举办红白喜事的时候,那些平时比较难找,不容易见得着的人,通常都会在这样的场所现身。因为,果敢地区属于熟人社会,而且没有殡仪馆、婚庆公司、家政服务公司,所以,每逢家里举办较大的宴会时全都得靠亲戚朋友帮忙,这也就是果敢地区至今仍传承着互帮互助优良传统的主要原因。志愿劳务或劳力援手,在当地习称“相帮”,只要亲戚朋友家有红白喜事要办,素有亲密往来的无论多忙都会抽空前去相帮,交情好的邻居则会举家前往帮忙,直到活动完全结束。

一天,招弟所在的公司通知员工必需统一着装到公司名誉董事长家帮忙。当员工排队站好后,高经理宣布:“我们公司的名誉董事长陈董要为他的长子举办婚礼。从今天起一连三天,我们公司都要派出一部分员工前去帮忙。”就这样,一群身着工作服的女牌手,被高经理催促着坐上公司专用小巴士,载往陈大福家豪宅充当临时服务员,这天的队伍李招弟和张小慧也在其中。

果敢地区举办婚礼一般为期三天,第一天叫“起”,获知喜讯的朋友和收到请柬的远房亲戚,就会从“起”这一天,全天候到场帮忙,有帮忙搭建临时宴会场地的,有帮忙装点美化房屋的,有帮忙借桌椅碗筷的,有专门来帮忙做菜煮饭的,也有专门来当跑腿的和负责招待客人的……。总而言之,在果敢地区举凡逢着谁家举办红白喜事,所有远亲近邻以及交往甚密的朋友必来“听候差遣”。离家远的则吃住都在主人家,直到喜事办完才离开。平时人缘好、交际广的人家,前来帮手帮脚的人就会多一些,反之则少一些。举办婚礼的第二天叫“正”,意谓正式招待客人。最后一天叫“落”,第三天基本上也就只剩下那些帮忙的人和远处来的亲戚,熬到最后收拾“残局”了。举办丧礼“白事”的日期则会长很多,有些人家甚至为了选一个吉日而不惜花费巨资用20多天的时间来办一场丧礼,通常情况下最短的丧礼也会有四五天,因为果敢人的丧葬礼俗比较繁琐,不耗费些日子还真完成不了整个仪式。

来自贫困山区农村的张小慧和李招弟没有什么富亲贵戚,从没有参加过较大场面的婚宴,这一次被公司派来帮忙,让她们得以见识到什么叫富有和排场,陈家举办婚礼期间单单前去帮忙的社会团体就有七个之多,这些“临时家政服务团”各自穿着自已单位的制服,其中有来自同盟军部队某营或某部的士兵、有二个村寨的打歌队成员、有四个娱乐公司的职员、老街青年会会员,除此之外,还有五六十名以承办伙食为业的炊事员。

正客那天,陈家里里外外凡是有门的地方都贴上了红纸金字的对联,棚内挂满了彩带和五颜六色的汽球。大门入口处摆放着一张巨幅新郎新娘的婚纱艺术照,照片上的一对新人笑得很灿烂,全身上下光彩照人,经过精修的照片让一对新人的皮肤水嫩嫩的,对比之下使得站在门边的新郎新娘本尊显得逊色许多。婚礼的男女主角在几个兄弟姐妹、朋友和家长的陪同下,各端着一盘糖果、瓜子或香烟,站在门前迎客。

那些前来赴宴的各路嘉宾,小慧和招弟之前就在电视上看到过。之所以能在电视上看到,并非这些人全都是什么名人或高官,只因特区电视台往往应主人要求,将自家婚宴全过程及晚上打歌庆祝活动等实况录制下来,在有线电视台公共媒体上播出,以供亲戚朋友一起观赏。因此,在老街人人都有上电视露脸的机会,只是这电视台传播范围有限,信号覆盖面积比较小而已。即便如此,这也已经足以极大地满足人们喜欢出名的欲望了。出名这玩意儿,似乎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的最大欲望之一,名气这东西对于人,似乎总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以至于有些人在不能流芳千古的情况下,不惜遗臭万年也要想办法把自己的大名留在世上。

老街市区本来就不算大,人口也仅仅三四万人。于是那些交际广的人,几乎在十有七八的婚庆录相中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小慧和招弟平时最喜欢看特区电视台播放的婚庆实况录相,于是,在陈董家帮忙时,到场祝贺的宾客中,有一半以上的面孔她俩早就在电视屏幕上熟识了。只是她们认得人家,人家却不认得她们。在婚庆场合中一些渴望出名,希望在电视台上亮相的人们,便会装模作样的借故往摄像师前面晃悠,以图在摄影机里留下他们自认为光辉的形象。按小品演员的话说,那就是“混个脸熟”,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客人到达陈家的婚宴会场之后,首先就是去收礼金处向等候在那里的礼金登记人员报上大名,将自己的姓名和所赠金额登记入册。此举在果敢习称“挂礼”,客人挂完礼之后,便会被负责接待的人员或宴会总管请到一旁坐下,身份地位高的会被请到上房就坐,一般人自行入坐。当天因为客人太多,有好多客人只能站着等待开宴时间的到来。大多数客人一般吃完饭后就起身走人,让与另一拨人再坐下来开第二席,第一席果敢人习称“头旬”,“一旬”的餐桌根据场地大小而定,场地大的人家可以摆放七八十桌,院子小的人家一般只能摆个二三十桌,普通人家只需开“一旬”就足够宴请全部到场的宾客,但是,像陈大福这等身份地位的财主,至少得开个“三旬”才能将所有宾客宴请完毕。

婚宴期间那些与主人关系较亲密的客人便会早早地来到婚庆现场,陪主人聊天或在场上打麻将,饭后也不马上离开,这样做算是给主人撑面子,增加人气。

陈家的婚宴席开的属于果敢菜系,所有宴会的菜式大抵相同,这些佳肴包括凉拌生猪皮、鸡脚皮、红烧猪肘子、清蒸鱼、冷肉花生拼盘、油炸排骨、一荤一素二个汤以及两份自制的甜品——八宝粥和加冰块的果冻米露等。招弟偷偷数了一下,发现这陈董家的婚宴摆上桌的菜肴远远不止“八大碗”,而是十多碗,加上酒水和香烟,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几乎连碗筷都没地放了。

婚宴是主人用来展示经济实力及待客诚意的一个窗口,为了显摆,浪费在所难免。大富人家办喜事一些混饭吃打牙祭的无业游民通常也会不请自来,并且大模大样的不等主管邀请,便自动成为座上宾。此外,一些拣废品的孩子和流浪者,则会在宴会主管不注意的时候顺手牵羊,把餐桌上那些客人吃剩的水酒、香烟和饮料,飞快地丢进自己的垃圾袋里,所以,每逢果敢大富人家举办红白喜事都是拣废品的人一次难得的“发小财”的良机。

参加婚礼是果敢人民群众进行社交活动联络感情的最主要形式之一,互帮互助、邻里和睦、重世交、讲友爱等等这些优良传统,均由这一场场大大小小的婚宴活动承载和体现。陈大福家宴会场外大门边道路两旁,那些前来摆摊做小买卖的商贩,有卖烧烤的,有卖特色小吃的,也有开设小额赌局的,此外主人家还在院子里搭建舞台,请来邻近的婚礼乐队、歌手为婚宴献唱,其间,主婚人及其家人还会点名邀请一些嘉宾上台表演歌艺,主人或一对新人也会被客人邀请登台献唱,宾主同乐。陈大福家庭院宽敞,因此,婚庆期间既安排了传统民俗打歌队来打歌,也安排现代流行音乐乐队前来唱歌,多台节目同时进行,把整个婚宴衬托得像个小型的全民节庆活动,好不热闹。

由于陈大福人脉广、富有的亲戚较多,这对新人整天到晚都会被长辈喊到堂上叩头认亲戚,每认一次富有的亲戚小俩口都会获赠一二条金项链或几个金手镯、戒指之类的黄金饰品,所以,一天下来,新郎和新娘子的手上和脖子上便会挂满各种款式的首饰。

从早晨到深夜各种繁琐的风俗活动把一对新人累得几乎精疲力竭,因此,导致一对喜结连理的青年,在整场婚礼中显得没精打采、倦容满面。在这热闹的场合中,他们反倒像是被家人安排做特殊表演,穿上礼服充当这场活动的配角,而非婚宴的主角。事实上这场婚礼的主角应该是陈大福,从规模和排场的设计到邀请客人的名单,以及陪来宾聊天吃饭向贵客敬酒等等,几乎全都是陈大福一手包揽,那些来做客的、送礼的、帮忙的,也几乎全都是冲着他陈大福的面子而来。

从婚礼开始那天起“吹打先生”的唢呐声就会断断续续的从早到晚都在吹奏着。“吹打”是果敢地区的一种民间闲散的职业,而且历来只有男性从事这门职业。之所以说这份职业“闲散”是因为吹打这门手艺只有在举办红白喜事时才有生意,而他们为主人提供的服务就是吹奏唢呐,为宴会增加热门气氛。“吹打”是果敢人的习称,按汉语来讲“吹打先生”应该称作“唢呐手”或“唢呐师”。对于像陈大福这样又当官又有钱的大户人家,吹打先生往往会有好几个,因为这是他们赚外快的好机会。通常只要吹打先生背着唢呐出现,主人家就得认认真真高高兴兴的招待好,不得辞退。开口辞退“吹打”是对“吹打先生”的一种侮辱,相传,得罪吹打是会遭到他们施法报复的。

果敢唢呐师吹奏旋律有专门的曲调,因乐音的频率较高乍听之下稍嫌吵闹,但正因为它的高分贝反而营造出了热火朝天的感觉,即便到场的宾客没有几个,只要有了唢呐声就会使整个场面显得闹哄哄的,果敢人大多认为没有唢呐声的婚礼气氛就不热闹,所以,每家每户在举办红白喜事时,都会请一二个“吹打先生”来闹它个几天几夜。虽然名称唤作“吹打”,但这类民间艺人从来只单独演奏管乐,没有打击乐。唢呐尖锐的乐音发出的是高频率音波,让人大老远就能听得见。同时也会让远处的人得知唢呐声传来之处,有户人家正在办事。

果敢的吹打先生通常由师徒二人组成,名气大的吹打先生,只会在主办者派人专程登门邀请才肯带着乐器前来捧场,名气小的“吹打”则往往不请自来,并以“朝贺”为名,讨点辛苦费。既然是来朝贺,主人家当然也不便拒绝。而且,相传吹打先生属于“手艺人”,懂一些降头之类的巫术,一般人家都不会也不敢得罪他们。因此,凡大富人家办喜事,吹打先生有时会多达四五组,虽然明知用不了这么多支队伍,但主事者也不会开口辞退任何一支。于是,陈大福家婚宴上就出现了四五支唢呐同时吹奏的情景,尖锐的唢呐一连数日响彻云霄,震得周边四邻难以入眠。

陈大福家办喜事,除了邀请了吹打先生和弹三弦的打歌队之外,附近的学校也受邀参加,并派出学校仪仗队,在正式宴请宾客当天,整齐地排着队伍,敲打着鼓乐前来陈大福家堂前祝贺,而且还安排了唱歌、奏乐、舞蹈表演、宣读贺词等“节目”。对学校而言这既是一次宣传学校的机会,同时也是一次向学校赞助人表示敬意的机会。凡是前来祝贺陈家婚庆的队伍,都能从陈大福手中得到一个大大的红包,因此,上述一系列表演宾主双方各得其所,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在果敢即便是一般人家办个婚礼,至少也会折腾上半个多月的时间。因为没有公共会馆和婚庆公司,所以从场地布置到厨事的准备,都得自行策划自行在家里操办,因此这期间全家老小都会给累得人仰马翻,既要花钱,又得耗精费神。但是,像陈大福这样手中所掌握丰富资源的大富人家办喜事,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趋炎附势者,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一次向陈大福献殷勤的良机。与陈大福关系较好的人,礼金都会送得很重,与送给那些真正需要钱的穷人家相比,翻了一二十倍之多,真可谓是“从来只有锦上添花,自古少见雪中送炭”!一些会来事的人,则认为毕恭毕敬的送上大礼还不足以表达他们对陈董的“敬爱”,还要亲自前来搭上几天几夜的劳动力和时间。每一个想要和主婚人拉关系的客人,都会在此期间尽情的卖力表演他们的忠诚。而身为显贵的婚庆主人陈大福则在迎宾堂上大大方方的验收着那些人对他表的忠心。陈大福的长子这次娶的也是当地权重位高财多人家的千金小姐,两家联姻可以说是门当户对。果敢地区上流阶层大都有姻亲关系,虽然果敢人没有太强的门第等级观念,但因果敢本属一个弹丸之地,人口少、活动圈子也小,再加上大家都抱有传统门当户对的结亲观念,以至于在不知不觉间,果敢的一些中上层官员家族,几乎都变成了亲戚。

第三晚上,再次被安排到陈大福家婚宴帮忙的张小慧看到赵老财也来了,见赵老财与陈大福交谈甚欢,关系好像非同一般。小慧心里不禁暗自感叹:“有钱人总是只同有钱人打交道,穷人好像只能和穷人做朋友了。”。张小慧在前去给客人倒茶时,还听到有些人叫陈大福做“陈副部长”,小慧此刻才知道陈董不仅有钱,同时还有权。其实小慧早就对这种“权钱双生”的现象感到纳闷了,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凡是当官的都有钱,而且几乎所有有钱的又都当上了大官!有一次她还看到过赵老财穿着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军装,当时张小慧心里就在想:“这位赵大叔这么有钱,肯定也是当着个什么不小的官吧。”

李招弟见到张小慧在发呆,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小慧道:“又在想什么伤心事了吧,喏,给你一颗喜糖,冲冲喜。看开点,别老是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招弟以为好朋友小慧看到别人结婚勾起了对宋文辉的回忆。

小慧接过喜糖剥开后丢进口中,幽怨地说:“其实我并没有想自己的事,我是在想,为什么有些人一生下来就有钱,为什么我们这些人一出生就这么穷这么苦,而且还出生在那么落后的地方。不光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没有条件去上学,稍微长大一些后出来打工也是处处被人瞧不起,上班后辛辛苦苦工作了几年什么钱也存不到不说,还得受那些老板和经理的气,虽然当牌手的工资是比以前越来越高了,但比起那些什么也不用做的官家少爷和小姐还是天差地,因为他们随随便便跟他们爸爸妈妈一伸手就是几万块。”

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招弟早就问过文婷,她也一直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只听她若无其事的回答小慧道:“这就是命呀!既然是命,那就认了吧!”

小慧悠悠地叹道:“那为什么我们是这样的命,他们又是那样的命呢?而且,到底又是哪个在掌管我们的命、分配我们的运呢?”

招弟听了无言以对,心想:“是呀!到底是哪个在操纵或安排我们的命运呢?那些命好的人,总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认为是因为自己很能干才过上好日子。如果他们的出生和家庭都跟我一样,他们也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吗?富贵到底是命中注定的呢?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呢?”其实,像张小慧和李招弟这类家境贫寒、生长地区落后、父母既没文化又没有什么专业的少女,她们的命运只能任由社会蹂躏,如同柔弱的蒲公英,风稍微吹得大一点就足以将她们的日子给彻底撕裂,甚至是粉碎。特别是出生在风云激荡的岁月里,很多果敢女孩的命运注定一生都得在风里行、浪里走,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因不小心失足而毁灭。她们唯一能够让自己找到一点安全感的,就是多存一点钱。财富之所以能让人获得安全感,是因为世间有很多事,只要肯花钱,就一定有人愿意去替你揽下脏活累活,或者看在钱的面子上为你在那些禁止通行的路段上开绿灯。

在果敢不仅“英雄不问出处”就连钱财也不问出处,对那些发了大财的人,大家似乎都有一种超强的“容人雅量”,人们根本不会在意人们用什么样的方式挣得钱来。只要是有钱的或者是能够挣钱的,在果敢人眼里全部都是能人和牛人,也几乎全都能够获得果敢人的尊重,正因为秉持上述这些观念,所以,果敢人深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求起财来也是特别敢于冒险,其中不乏敢于践踏一切法律和做人尊严的孔方兄信徒。

(未完待续……)
 
(本书情节和人物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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